昨夜一场大雪，把冀中平原裹成了白茫茫的棉花垛。天刚蒙蒙亮，李家庄的集市已经人声鼎沸——这是腊月廿三小年集，十里八乡的乡亲们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，从纵横交错的田埂小路汇聚而来。
集市入口两棵老槐树下，家禽区早已水泄不通。竹笼摞着竹笼，公鸡在笼中引颈长鸣，灰雁扑棱着翅膀溅起雪沫。穿蓝布棉袄的老汉蹲在路边，面前五六只芦花鸡被草绳缚住脚爪，冠子冻得发紫却仍精神抖擞。'自家粮食喂的！'他每见人驻足便掀开棉袄襟，露出怀里焐着的温度计：'零下八度还活蹦乱跳，买回去炖汤最补！'
往深处挤，鸭鹅区更显热闹。白鹅曲项向天歌的姿态被严寒凝固成滑稽的冰雕，商贩不停用扫帚扫去它们背上的积雪。有个戴虎头帽的娃娃伸手想摸大鹅，被祖父一把抱起：'傻小子，这扁嘴货啄人比狗还凶！'话音未落，笼中突然飞起只麻鸭，惊得人群像炸开的豆子四处避让，雪地里顿时添了串枫叶状的爪印。
最里间的活羊交易区飘着腥膻的热气。拴在电线杆上的黑山羊不停刨着前蹄，碎雪混着草屑扬到买主簇新的羽绒服上。穿军大衣的羊贩子扯着嗓子报价，白雾随着声浪在寒风中翻滚：'现宰现卖！后腿肉包饺子，羊杂碎熬汤，羊皮还能绷鼓面！'旁边铁皮桶里，刚褪毛的羊头睁着琉璃般的眼睛，凝视着这场雪与火交织的盛宴。
日头爬过杨树梢时，积雪开始滴水。家禽区渐渐空出许多位置，只剩些绒毛被冻成冰碴的雏鸡无人问津。卖鸡蛋的老太太把棉被重新裹紧竹篮，篮里红皮鸡蛋像藏在雪被下的山楂果。她望着散去的人流喃喃：'明年开春，这些蛋都能孵出鸡崽哩。'雪水顺着棚顶裂缝滴答落下，在满是爪印与脚印的泥雪地上，敲打出春天将至的节拍。
